三十万只啄木鸟

这里是存档处。

问月(月荒月)

预警:或可看做月荒月,但主旨是他们的师徒之情,存档。


月夜朗朗,尚且年幼的荒从天照之前曾居住过的天磬座下殿离开。在天照献祭了自己之后,这座宫殿便只有别天津神还在居住和使用了。

尽管宫殿依旧金碧辉煌,青玉雕琢的屋瓦在月夜之下都会溢出华彩,但是天照的离去让这里变得越来越寥落,荒这次特意送去了月海正在盛放的白羽新夷用于装点宫殿,才不至于落得太无生气。


荒推开了平时用于记录和整理星之子留下的预言的书卷的房间的门,人间事务繁多,除了日常的雨雪地动之外,也有战乱何时平息何时再起的预言。尽管老师并不插手人间的任何事情,但并非所有高天之上的神明都对此无动于衷,因此希望老师对此做出占卜的请求平日里亦是众多,而这样的请求也大多交给了自己和其他星之子进行处理,很多推衍并不复杂,就算是星之子,也可以在半月或者一月的时间进行预言,而以荒或者老师进行的话,时间会更快一些,因此积累的预言之多可数以万计。这次荒来到这里,也是整理过往的预言,并且将一部分星盘整理出来,用于教导新的星之子。

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线香的味道,闻起来清淡柔和,更方便来者平心静气地查阅内容,荒抬手从书架上取下一幅卷轴,大概浏览一下之后抱在怀里,接着往深处走去,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了气味似乎有些不对,从门口的书架往深处走,线香越来越掩盖不住其中强烈的血腥味,荒收敛了自己的气息,快步过去查看。


老师正站在这房间的最深处,而他的面前是一个荒并不熟悉的神使,神使的腹部鲜血淋漓,头歪向一侧,已然气绝。


荒倏然地抱紧了自己怀里的书卷,月读高大的身影还立在阴影之中,对方注视着尸体,但下一秒就转过头,似乎意识到了他人的视线。荒马上将自己隐藏回书架之后,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暴露,但过了一会儿背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,片刻之后月读似乎就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,空气之中出现了衣物烧焦的味道,而月读的脚步声往另外一侧去了。

荒停了一会儿,往刚刚的神使的尸体的方位走去,那里已经干干净净,若非空气之中还有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衣服烧焦味,刚刚的匆匆一瞥似乎都是幻觉。他站立于此良久,但最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继续收敛剩下的星轨记书。


荒不敢说自己是最了解老师的,但在天照大王献祭自己之后,他并非没有在预言里见识到老师对高天之上的众神所做出的清洗,但在那一场预言结束之后,荒便看到了站在他身边的老师,对方从一开始近似面无表情的漠然,在看到他的目光转过来的时候变成了带着和煦的笑容:“荒,预言已经结束了吗?”

荒看向了一直以来最信赖也是最依赖的老师,他露出了一些困惑但依旧不赞同的神色:“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,老师。”

月读的口气依旧很温柔:“就像是有光明的时候,就必然有着这之下的黑暗一样,维持一个秩序的运行,有人是擅长以光明磊落的方式维持着它的运行,但是我不是这样的人,我只能以我熟悉的方式继续维持这个规则的正当性。”

“老师,如若作为规则的维护者却不遵守这一规则的话,那么这一规则的正当性已经崩塌了。”


月读没有继续回答这一个问题,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荒的头问道:“对你来说,预言意味着什么?”

荒不明所以,但是依旧回答了这个问题:“以老师的教导来看,天命不可违,我们应当始终遵守天命,甚至促进事情如预言一样进行。”

“不,我是在问你,对你、对名为荒的存在来说,预言是什么?在和须佐之男同行的过程之中,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了吧。”

少年踟蹰了一会儿,看向了面前平静如镜的月海,又看向了面带着和平时一样的笑容的老师,他鼓足了勇气说道:“我认为应当知天命而尽人事,即使天命如此,也应当付出所有的努力。神明因被信仰而被供奉,因此神明更因自己的力量而帮助人类。”

月读点了点头,他并不意外尚是少年的荒给出的这样的答案:“你可知为何八岐大蛇认为天照是虚伪的?”

“老师…?”

月读安抚了一下对于自己口出大不敬而惊诧莫名的荒所说出的话:“一个很简单的情况下,人类为了帮助鹿,把狼群消灭了,那么在这种情况下,是不是人类帮助了鹿群?”

“……我想是的。”

“但是一年过去,无休止繁殖的鹿没有粮草可食,大量的鹿陷入了饥饿和疾病之中,最终死去,这种情况下是不是人类又害了鹿?”

荒犹豫了一下,没有说什么,只是等待老师继续说下去。

“这时候人们发现其实他们一开始不需要消灭狼,因为狼群会让鹿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下,而此时,站在鹿的角度上,你会认为鹿真的需要一开始人类自以为是的帮助吗?就像是人类,真的需要神明自以为是的帮助吗?这便是八岐大蛇认为天照虚伪之处,他认为世间万物并不需要一个高高在上的独裁者,他们自己便能维持一个良好的秩序,神明的介入反而会破坏这一切。”


荒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问道:“但人类向我们祈求了。”

“即便这个人类是个作威作福的富户,即使他要损害的可能是一个有着自己的孩子、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的弱小的妖怪?神明帮助了人类,只是人类会祈求,妖怪不会祈求吗?”


荒无言,月读看了一会儿荒的眼睛继续说道:“你问我,有必要以杀戮来继续维持天照所建立的秩序吗,我认为稳定的秩序可以让高天之上与人世间都能稳定,但这不一定是对的、不一定是善的,将来有一天你可以取代我,去做你认为是对、认为是善的事情,但荒,我希望你可以了解,善是需要加以审视的事情。即便是被审判的大蛇口中所宣扬的恶,也不一定是真正的恶,如若他认为没有遏制的力量必会膨胀,而神明的力量便相比人类来说是没有遏制的,即使这种力量名为‘善’,因此他愿做恶来遏制这一力量,那么此时你该如何审判他呢?

“我询问你,你如何看待预言,对于拥有预言能力的人,天命便是你本来应该遵守的规则,哪怕这一规则并非你制定的、你想要的。如果你不想遵守的话,你可以反抗,就如同反抗了天照的八岐大蛇一样,对吗?但是反抗需要付出代价,八岐大蛇被关入了狭间,而违抗天命,你可能需要让你和整个世界都付出代价,那么你是否可以承担,而如果你不愿作反抗者,愿作规则本身,你是否又真的对你所秉持的一切审视过呢?”


月读直视着荒,荒干净如月海的眼睛也看着他,在月读停止了他的教导之后,月读看到少年已经陷入了思考,他口气温柔了很多:“这便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。”

说罢,月读离开了月海。


站在书架之间的少年回忆至此,他停下了手里收拾卷轴的手,想到,这或许是他应该前往人世间的时候了。

一切都有结束的时刻,而在老师讲完最后一课的时候,便是雏鹰展翅离开巢穴而不再被庇护的时刻,月海温暖而宁静,但长大的孩子已经拥有了星海而不必再回月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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